春行南京。陰天就是好天氣

Day 2  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.玄武湖.獅子橋

一 夜 的 雨 , 就 在 早 晨 來 臨 前 停 住 了 , 然 而 天 空 依 然 是 陰 陰 暗 暗 的 , 是 個 惱 人 的 春 天 。 旅 館 老 闆 是 個 上 了 年 紀 的 男 子 , 向 他 詢 問 去 玄 武 湖 的 方 法 , 老 闆 熱 情 地 為 我 們 講 解 , 一 口 濃 厚 的 吳 儂 口 音 , 聽 在 耳 裡 , 比 那 位 常 把 英 文 單 字 掛 在 口 邊 的 年 輕 女 職 員 舒 服 多 了 。

我 們 走 到 街 角 , 順 道 在 一 間 小 店 吃 早 餐 , 小 籠 包 和 沙 鍋 粉 絲 , 味 道 不 錯 。 依 著 老 闆 的 指 示 去 到 了 巴 士 站 , 上 了 車 , 路 過 了 莫 愁 湖 公 園 , 忽 爾 經 過 一 個 廣 場 , 中 央 豎 立 了 一 個 數 十 公 尺 高 的 巨 型 女 人 雕 塑 , 這 女 人 肢 體 面 容 扭 曲 , 兩 手 乏 力 地 垂 下 , 手 上 卻 緊 捉 著 一 個 嬰 兒 。 這 裡 就 是 「 侵 華 日 軍 南 京 大 屠 殺 遇 難 同 胞 紀 念 館 」 , 於 是 我 們 便 下 車 去 參 觀 一 下 。

南京大屠殺紀念館門外豎立的大雕塑
微雨中的雕塑更顯悲愴

南 京 大 屠 殺 紀 念 館 是 南 京 市 絕 無 僅 有 不 收 門 票 的 紀 念 館 , 門 外 的 廣 場 豎 立 了 不 少 肢 體 面 容 扭 曲 的 雕 像 , 在 漫 天 陰 霾 下 更 顯 悲 愴 。 紀 念 館 設 在 地 底 , 步 下 梯 階 , 走 過 了 當 年 被 日 寇 炸 毀 的 中 山 門 , 彷 彿 回 到 了 殘 酷 的 戰 火 之 中 。 穿 過 一 個 紀 念 遇 難 者 的 靈 堂 , 便 是 「 人 類 的 浩 劫 ─ 侵 華 日 軍 南 京 大 屠 殺 史 實 展 」 的 展 覽 館 , 內 裡 從 日 寇 侵 華 的 背 景 開 始 , 展 出 了 各 種 有 關 日 寇 侵 華 罪 行 和 南 京 大 屠 殺 的 資 料 , 包 括 當 年 日 寇 使 用 的 軍 備 武 器 , 日 本 當 時 有 關 侵 華 戰 爭 和 南 京 大 屠 殺 的 報 導 , 參 與 大 屠 殺 日 軍 的 照 片 和 日 記 , 以 及 受 害 者 及 倖 存 者 的 影 像 及 口 述 見 證 。

一 九 三 七 年 十 一 月 , 日 寇 侵 佔 上 海 , 繼 而 把 目 標 對 準 國 民 政 府 的 首 都 南 京 , 對 南 京 發 動 大 規 模 空 襲 轟 炸 , 南 京 民 眾 死 傷 無 數 , 當 時 民 眾 最 希 望 的 就 是 陰 天 、 下 雨 天 , 因 為 多 雲 的 天 氣 阻 礙 了 日 寇 的 空 襲 , 所 以 陰 天 就 是 好 天 氣 。 未 幾 蔣 介 石 遷 都 重 慶 , 十 二 月 十 三 日 南 京 淪 陷 , 日 寇 開 始 了 慘 絕 人 寰 的 大 屠 殺 , 殺 人 放 火 , 姦 淫 擄 掠 , 無 惡 不 作 , 喪 心 病 狂 的 日 寇 還 進 行 殺 人 比 賽 , 以 姦 淫 殺 人 為 樂 , 南 京 變 成 了 人 間 地 獄 。

日 寇 的 凶 殘 獸 行 就 連 身 為 納 粹 份 子 的 德 國 商 人 約 翰 拉 貝 (John Rabe) 也 看 不 過 眼 , 他 當 時 身 在 南 京 , 親 眼 見 到 日 寇 的 暴 行 , 便 與 其 他 留 駐 南 京 的 外 國 人 成 立 了 「 南 京 安 全 區 」 , 保 護 大 量 走 投 無 路 的 難 民 。 冷 血 的 日 軍 卻 從 不 承 認 安 全 區 , 還 經 常 闖 入 安 全 區 內 劫 掠 財 物 、 姦 淫 婦 女 和 殺 害 平 民 。 雖 然 如 此 , 這 班 留 駐 南 京 的 安 全 區 國 際 委 員 會 成 員 , 冒 著 自 己 的 生 命 危 險 去 保 護 和 幫 助 水 深 火 熱 的 平 民 百 姓 , 在 日 寇 滅 絕 人 性 的 暴 行 之 下 展 露 出 人 性 最 崇 高 的 光 輝 , 應 被 世 人 所 銘 記 , 然 而 這 段 歷 史 是 我 參 觀 過 紀 念 館 中 有 關 的 展 覽 才 知 道 的 。

紀念館內刻有三十萬遇難者數字的十字架和和平鐘
控訴日寇暴行的雕塑,死不冥目

這 天 來 紀 念 館 參 觀 的 遊 人 也 不 少 , 因 為 時 間 有 限 , 我 們 不 能 對 所 有 展 品 都 詳 加 細 看 , 只 能 匆 匆 而 過 , 然 而 很 多 遊 人 都 對 展 品 駐 足 觀 看 , 有 些 學 生 更 一 邊 參 觀 , 一 邊 寫 筆 記 , 有 些 親 歷 戰 火 的 老 人 更 看 得 激 動 了 。 步 出 展 覽 館 , 從 地 底 走 出 地 面 , 從 歷 史 的 煉 獄 回 到 和 平 的 大 地 , 天 色 已 比 早 上 明 朗 得 多 了 。

繞 過 一 大 片 的 石 頭 地 , 旁 邊 是 雕 刻 了 大 屠 殺 中 受 害 者 名 字 的 石 碑 。 再 往 前 行 , 便 是 萬 人 坑 遺 址 , 腳 下 一 堆 堆 發 黃 的 枯 骨 , 是 大 屠 殺 中 三 十 萬 冤 魂 中 的 一 小 部 份 , 然 而 這 些 已 經 長 埋 黃 土 七 十 一 年 的 無 主 孤 魂 , 卻 依 然 得 不 到 一 聲 道 歉 。 無 恥 的 日 本 政 府 至 今 依 然 不 承 認 有 發 生 過 南 京 大 屠 殺 , 也 從 沒 有 為 發 動 侵 華 戰 爭 和 在 戰 爭 中 所 作 的 暴 行 道 歉 。 就 連 一 些 曾 經 參 與 大 屠 殺 的 日 軍 , 如 東 史 郎 , 良 心 發 現 , 公 開 當 年 所 作 的 暴 行 並 為 此 懺 悔 , 卻 被 日 本 政 府 迫 害 , 被 控 告 譭 謗 日 本 皇 軍 , 最 後 鬱 鬱 而 終 。

片片碎石堆成的廣場
萬人坑內的枯骨是日寇暴行的鐵證

離 開 沈 重 的 紀 念 館 , 已 是 中 午 , 我 們 乘 巴 士 回 到 三 山 街 , 在 街 邊 的 小 餐 館 吃 了 個 簡 單 的 午 飯 , 之 後 便 乘 地 鐵 去 玄 武 門 。 步 出 地 鐵 站 , 玄 武 門 就 在 附 近 不 遠 , 城 門 上 有 個 樓 臺 , 跟 一 般 的 城 門 很 不 同 , 威 武 不 足 , 倒 有 點 兒 滑 稽 。 城 牆 旁 有 條 綠 化 小 徑 , 開 滿 了 二 月 蘭 , 紫 色 的 繁 花 在 微 風 中 搖 擺 著 , 在 堅 厚 沈 實 又 被 歲 月 洗 刷 得 嶙 峋 不 平 的 古 城 牆 下 散 發 著 春 天 的 生 機 。

走 進 玄 武 門 , 城 牆 的 另 一 面 便 是 玄 武 湖 , 湮 波 浩 渺 , 水 天 一 色 , 湖 水 倒 映 著 天 空 的 陰 霾 , 都 是 一 片 灰 , 倒 是 湖 畔 處 處 垂 楊 , 點 點 花 開 , 叢 叢 嫩 綠 在 灰 天 暗 地 之 中 更 覺 鮮 明 。 灰 淡 的 湖 上 飄 湯 首 首 彩 船 , 點 綴 了 平 淡 的 湖 水 , 遊 人 泛 舟 湖 上 , 撐 小 艇 的 , 踏 水 上 單 車 的 , 甚 至 撐 獨 木 舟 的 , 都 是 自 得 其 樂 。 沿 湖 畔 前 行 , 也 是 沿 城 牆 而 行 , 城 牆 高 十 多 二 十 公 尺 , 就 連 旁 邊 的 參 天 巨 木 也 給 比 下 去 。 再 往 前 走 有 個 池 塘 , 名 叫 古 牆 明 鏡 , 然 而 這 片 明 鏡 照 出 的 , 卻 是 灰 黃 的 古 城 的 滄 桑 。

玄武門威武不足,倒有點兒滑稽
古老的城牆下是盛放的二月蘭
古牆明鏡央照著城牆的滄桑

一 直 沿 湖 畔 走 到 解 放 門 , 城 牆 後 面 是 座 落 在 山 崗 上 的 雞 嗚 寺 的 古 塔 。 我 們 沿 著 湖 堤 走 到 湖 心 的 小 島 , 最 先 到 達 的 是 菱 洲 , 島 上 樹 木 林 蔭 , 鬱 鬱 蔥 蔥 , 都 是 趁 春 天 生 長 著 青 青 的 嫩 芽 。 菱 洲 上 有 個 鳥 類 生 態 園 , 名 字 多 堂 皇 , 內 裡 卻 是 破 破 落 落 , 一 群 鴿 子 自 顧 在 地 上 喙 食 , 另 一 面 的 籠 子 裡 有 幾 隻 水 鴨 在 呱 呱 的 嗚 叫 。 在 中 央 的 那 個 人 鳥 交 流 大 鳥 屋 , 就 更 是 殘 破 , 門 前 貼 著 一 張 告 示 , 說 鳥 屋 被 早 前 的 大 風 雪 所 毀 , 漸 停 開 放 , 風 雪 無 情 , 人 間 有 情 , 請 遊 客 諒 解 。 旁 邊 的 圍 欄 有 幾 隻 又 大 又 醜 陋 的 禿 頭 鴕 鳥 , 而 隔 鄰 的 孔 雀 就 更 是 沒 精 打 采 的 。 鳥 園 裡 遊 人 疏 疏 落 落 , 更 沒 有 人 願 意 多 看 這 些 失 落 的 鳥 兒 一 眼 。

解放門上的便是雞嗚寺
二月蘭染出了一片紫色的花海

被 冷 落 一 旁 的 , 還 有 那 片 盛 放 的 二 月 蘭 , 默 地 在 湖 畔 燦 爛 地 綻 放 著 , 化 成 了 一 片 紫 色 的 汪 洋 。 人 們 會 欣 賞 油 菜 花 , 歌 頌 薰 衣 草 , 卻 沒 有 人 會 留 意 腳 邊 的 二 月 蘭 , 縱 然 花 朵 開 得 多 燦 爛 , 最 後 得 到 的 只 有 寂 寂 無 聞 。 再 向 環 洲 走 去 , 同 樣 是 煙 柳 環 繞 , 一 座 白 色 的 古 塔 在 綠 柳 叢 中 豎 了 出 來 , 跟 旁 邊 褐 黃 色 的 喇 嘛 廟 一 樣 奪 目 。 步 過 小 橋 , 便 是 被 環 洲 包 圍 的 櫻 洲 , 到 了 島 上 , 更 是 櫻 花 滿 園 , 沿 園 中 小 徑 漫 步 , 兩 旁 都 是 盛 放 的 櫻 花 , 淺 紅 色 的 、 淡 白 色 的 , 花 團 錦 蔟 , 交 雜 相 間 , 都 得 意 地 在 春 風 中 招 搖 。 島 中 央 那 幾 棵 老 樹 , 櫻 花 開 得 更 盛 , 把 人 引 得 有 如 狂 蜂 浪 蝶 , 只 懂 繞 在 樹 下 轉 , 任 意 細 賞 那 沐 浴 在 春 光 之 中 的 燦 爛 花 海 。

環洲上的喇嘛廟和古塔
沿小徑走進櫻洲的花海中
櫻洲上櫻花盛放
綻放的花朵在春風中招搖

依 依 不 捨 地 離 開 了 櫻 洲 , 卻 見 一 個 孤 寂 的 荷 塘 , 水 上 露 出 了 截 截 荷 葉 的 殘 枝 , 孤 伶 伶 , 酸 溜 溜 的 , 畢 竟 春 天 還 早 , 夏 天 還 未 到 呢 , 滿 池 夏 荷 也 得 再 忍 耐 多 一 會 。 接 著 的 是 翠 洲 , 湖 畔 有 個 送 子 觀 音 噴 泉 , 島 上 栽 滿 了 參 天 的 巨 樹 , 可 惜 如 今 依 然 只 乘 禿 枝 , 一 根 根 的 伸 向 天 際 。 在 另 一 道 長 堤 對 岸 , 便 是 玄 武 湖 上 最 後 的 一 個 小 島 , 梁 洲 。 長 堤 上 綠 柳 垂 岸 , 上 面 掛 上 了 朵 朵 紅 傘 , 是 前 衛 的 裝 置 藝 術 。 走 過 了 長 堤 , 梁 洲 倒 沒 有 甚 麼 特 別 。 再 往 前 行 便 可 以 去 到 玄 武 湖 對 岸 另 一 邊 的 出 口 , 但 我 嫌 那 面 離 市 區 太 遠 , 便 走 原 路 回 去 。

夕 陽 暖 和 的 光 線 穿 過 厚 厚 的 密 雲 , 在 湖 面 泛 起 點 點 閃 爍 的 金 黃 的 粼 光 , 似 在 告 訴 我 們 , 已 是 該 離 去 的 時 候 。 忽 爾 島 上 遊 人 漸 散 , 湖 上 的 遊 船 也 消 失 了 影 蹤 , 滿 島 櫻 花 獨 自 綻 放 著 , 湖 上 蕩 漾 的 是 暗 淡 的 波 光 。 花 自 飄 零 水 自 流 , 我 們 留 下 小 島 上 燦 爛 的 春 花 , 在 空 寂 的 暮 色 中 回 到 了 玄 武 門 。

離 開 了 玄 武 湖 公 園 , 正 打 算 去 附 近 的 獅 子 橋 吃 晚 飯 , 我 們 想 找 巴 士 站 , 卻 怎 樣 也 找 不 到 , 後 來 走 進 了 一 條 掛 滿 霓 虹 招 牌 的 商 業 街 , 依 然 沒 有 巴 士 站 , 再 前 行 不 久 , 嚇 然 看 見 對 面 有 個 古 牌 坊 , 街 上 人 潮 鑽 動 , 好 不 熱 鬧 , 再 看 清 楚 , 牌 坊 上 寫 著 獅 子 橋 三 隻 大 字 , 原 來 不 知 不 覺 , 已 經 步 行 來 了 獅 子 橋 。

晚上的獅子橋燈火通明
不見得極品的極品獅子頭

獅 子 橋 是 條 美 食 步 行 街 , 馬 路 兩 旁 都 是 各 式 各 樣 的 餐 館 食 肆 。 我 們 去 了 一 間 門 面 比 較 堂 皇 的 餐 館 , 品 嚐 了 極 品 獅 子 頭 、 香 菇 菜 心 、 豆 腐 羹 等 , 味 道 不 錯 , 那 個 豆 腐 羹 更 是 非 一 般 的 滑 , 可 是 獅 子 頭 卻 不 見 得 有 何 極 品 。 餐 館 中 央 的 小 戲 臺 有 位 少 女 獨 自 撫 琴 奏 樂 , 可 惜 得 不 到 食 客 的 主 意 , 人 們 只 顧 高 談 闊 論 , 嘈 吵 的 談 笑 聲 都 把 輕 柔 的 琴 音 遮 蓋 掉 了 。 飯 後 我 們 又 再 找 尋 巴 士 站 , 卻 依 然 毫 無 頭 緒 , 只 好 乘 地 鐵 回 去 夫 子 廟 。

入 夜 了 , 但 這 晚 的 夫 子 廟 比 昨 天 的 更 熱 鬧 。 被 昨 夜 的 一 場 冷 雨 悶 了 一 天 , 大 概 遊 人 都 要 在 這 天 玩 個 夠 作 為 補 償 。 秦 淮 河 的 燈 船 一 首 接 一 首 在 來 來 往 往 , 好 像 沒 有 間 斷 的 , 船 上 串 串 紅 燈 籠 的 光 影 在 黑 夜 的 河 水 蕩 漾 著 , 我 們 再 次 走 到 大 石 橋 上 ,看 四 周 人 潮 的 川 流 晃 動 , 看 夫 子 廟 的 燈 火 繁 器 , 看 秦 淮 河 的 浮 光 掠 影 , 看 得 累 了 , 便 在 鬧 哄 哄 的 人 潮 裡 靜 悄 悄 的 逃 回 秦 淮 河 畔 的 旅 舍 , 在 那 裡 尋 找 一 夜 的 安 寧 。

入夜才是夫子廟熱鬧的開始
晚上秦淮河盡顯五光十色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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