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後的香格里拉。六十小時
Day 9 新都橋．康定．成都
藍 天 重 現 在 新 都 橋 的 早 晨 ， 風 雪 過 後 的 陽 光 把 銀 裝 素 裹 的 山 林 照 得 發 亮 ， 充 滿 了 朝 氣 。 我 們 到 旅 館 的 餐 廳 吃 早 餐 ， 重 慶 夫 婦 早 已 在 那 裡 了 ， 我 們 見 這 天 的 天 氣 好 ， 昨 晚 也 沒 有 下 大 雪 ， 於 是 便 決 定 包 車 經 折 多 山 去 康 定 。
暖 暖 的 晨 光 也 喚 醒 了 一 眾 滯 留 的 旅 客 ， 他 們 又 再 走 到 外 面 的 空 地 上 ， 等 待 班 車 的 出 發 。 昨 天 下 午 出 發 往 折 多 山 的 其 他 大 巴 都 停 泊 在 附 近 ， 大 概 是 因 為 被 山 上 的 風 雪 所 困 ， 昨 晚 被 迫 折 返 的 。 我 們 在 空 地 等 候 昨 天 聯 絡 好 的 包 車 司 機 盧 海 鵬 ， 但 至 電 摧 了 數 次 ， 每 次 他 都 只 說 快 到 了 ， 但 始 終 未 見 蹤 影 。
後 來 我 們 那 班 車 突 然 開 動 了 ， 司 機 還 大 聲 呼 叫 乘 客 上 車 ， 但 盧 海 鵬 還 未 有 來 ， 我 們 只 好 趕 忙 上 車 再 作 打 算 。 上 了 車 ， 發 覺 多 了 三 位 生 面 口 的 女 遊 客 ， 大 概 是 司 機 在 附 近 拉 的 新 乘 客 吧 。 我 們 上 了 車 後 ， 司 機 把 車 駛 到 路 旁 ， 便 又 停 了 車 。 這 司 機 分 明 在 玩 把 戲 ， 我 們 知 道 他 根 本 靠 不 住 ， 便 索 性 下 車 等 盧 海 鵬 好 了 ， 後 來 我 們 才 知 道 這 是 班 車 司 機 的 奸 計 。
在 路 旁 等 了 一 會 ， 盧 海 鵬 終 於 駛 著 汽 車 來 到 了 ， 但 車 上 卻 載 了 其 他 乘 客 。 盧 海 鵬 說 他 找 到 幾 個 肯 花 千 多 元 包 車 去 成 都 的 大 客 ， 不 載 我 們 去 康 定 了 。 盧 海 鵬 聯 絡 了 他 的 朋 友 仁 青 多 吉 來 送 我 們 去 康 定 ， 他 留 下 仁 青 多 吉 的 電 話 後 便 往 折 多 山 疾 馳 而 去 了 ， 我 們 沒 有 辨 法 ， 只 好 靜 待 仁 青 多 吉 來 接 我 們 。
等 待 之 時 ， 班 車 上 那 三 位 生 面 口 的 女 遊 客 走 了 過 來 ， 詢 問 我 們 有 關 包 車 去 康 定 的 事 ， 神 情 焦 急 。 她 們 也 是 要 趕 回 成 都 的 遊 客 ， 本 來 一 行 四 人 ， 要 乘 昨 天 由 成 都 開 出 的 飛 機 回 家 ， 但 也 是 被 折 多 山 的 風 雪 所 困 而 滯 留 新 都 橋 ， 她 們 另 外 一 位 同 行 的 朋 友 因 為 患 了 急 病 ， 昨 天 乘 坐 救 護 車 上 折 多 山 ， 也 被 風 雪 所 阻 而 折 返 ， 轉 而 取 道 丹 巴 往 康 定 。 她 們 說 剛 才 我 們 的 班 車 司 機 說 可 以 送 她 們 去 康 定 ， 她 們 不 虞 有 詐 ， 上 了 車 ， 並 繳 交 了 車 資 。 我 懷 疑 那 司 機 收 了 她 們 的 車 錢 ， 總 要 有 個 交 代 ， 便 假 裝 要 開 車 ， 叫 齊 其 他 乘 客 上 車 ， 但 開 行 了 一 會 便 駛 回 路 邊 ， 又 再 推 說 要 等 待 交 警 的 通 知 。 當 她 們 知 道 只 要 花 百 多 元 包 車 便 可 以 立 即 出 發 去 康 定 時 ， 都 有 點 心 有 不 甘 。
不 多 久 ， 仁 青 多 吉 駕 著 一 部 白 色 的 小 汽 車 來 了 ， 他 是 個 十 來 廿 歲 的 小 伙 子 。 我 們 和 重 慶 夫 婦 上 了 多 吉 的 車 ， 也 不 再 久 留 ， 立 即 出 發 往 折 多 山 駛 去 ， 突 圍 行 動 終 於 開 始 了 。
一 上 車 ， 重 慶 先 生 便 對 多 吉 說 ： 「 走 慢 一 點 ， 最 重 要 一 個 字 ： 安 全 ！ 」 重 慶 夫 婦 非 常 注 重 行 車 安 全 ， 重 慶 先 生 看 來 不 太 信 任 這 小 伙 子 的 駕 駛 技 術 和 經 驗 ， 在 途 中 一 直 問 多 吉 有 關 在 冰 雪 路 面 駕 駛 的 問 題 ， 像 要 測 試 多 吉 的 駕 駛 知 識 ， 幸 虧 多 吉 答 得 頭 頭 是 道 ， 重 慶 先 生 才 放 下 心 頭 大 石 。 又 到 了 折 多 山 的 山 腳 ， 前 面 依 然 有 公 安 把 守 ， 公 安 說 山 上 的 路 剛 開 通 又 給 堵 住 了 ， 不 準 我 們 上 山 。
多 吉 於 是 把 車 拐 進 了 另 一 條 路 ， 說 ： 「 這 條 路 是 通 往 我 們 另 一 個 旅 遊 區 ， 這 是 新 都 橋 的 九 龍 。 」 重 慶 先 生 似 乎 不 太 領 情 的 說 ： 「 哎 呀 ！ 這 時 也 沒 有 心 情 去 看 甚 麼 景 點 了 ！ 」 多 吉 大 概 也 知 道 這 樣 等 下 去 也 不 是 辦 法 ， 而 且 會 枉 花 汽 油 錢 ， 於 是 便 又 轉 頭 回 去 。 去 到 了 公 安 的 檢 查 站 ， 多 吉 跟 公 安 說 了 一 輪 藏 語 ， 之 後 便 順 利 通 過 ， 繼 續 上 山 。 多 吉 說 ： 「 剛 才 我 跟 公 安 說 我 們 是 到 半 山 的 藏 廟 去 拍 照 ， 而 且 承 諾 會 駛 慢 點 。 」 我 們 再 次 舒 口 氣 ， 終 於 突 圍 了 第 一 關 了 。
邁 向 折 多 山 ， 在 遼 闊 起 伏 的 山 丘 中 宛 然 延 伸 的 公 路 上 ， 就 只 有 我 們 這 一 輛 汽 車 在 孤 獨 地 行 駛 著 ， 外 面 是 一 片 白 雪 。 我 們 都 擔 心 冰 雪 路 上 行 車 的 安 全 ， 廂 裡 一 片 沉 默 ， 耳 邊 就 只 有 車 胎 輾 在 雪 地 上 的 車 輪 聲 ， 和 外 面 的 颯 颯 風 聲 。 到 了 半 山 ， 我 終 於 按 捺 不 住 ， 因 為 尿 急 ， 便 請 多 吉 找 個 地 方 停 車 方 便 一 下 。 多 吉 在 前 面 的 一 個 公 廁 旁 停 車 ， 這 個 位 於 半 山 的 公 廁 出 奇 地 清 潔 ， 外 面 一 個 小 男 孩 冒 著 寒 風 在 雪 地 上 看 守 著 公 廁 ， 這 五 毛 錢 也 算 是 值 得 花 的。
繼 續 上 路 ， 不 多 久 便 看 見 山 上 那 長 長 的 車 龍 ， 都 是 堵 塞 在 路 上 的 汽 車 。 我 們 後 來 追 上 了 車 龍 ， 就 停 在 盧 海 鵬 的 車 後 ， 看 來 盧 海 鵬 是 有 意 等 待 多 吉 的 ， 好 讓 路 上 互 相 有 個 照 應 。 盧 海 鵬 和 多 吉 也 下 車 為 車 胎 上 鐵 鍊 ， 山 上 的 汽 車 ， 無 論 是 大 貨 車 、 巴 士 或 是 小 汽 車 ， 車 輪 無 不 是 掛 著 鐵 鍊 的 。 多 吉 為 了 上 鐵 鍊 ， 雙 手 也 都 給 凍 僵 了 。
趁 汽 車 在 山 上 被 堵 塞 的 時 候 ， 我 們 走 到 雪 地 上 欣 賞 這 無 邊 的 白 色 世 界 ， 走 到 路 旁 ， 踏 進 了 山 坡 厚 厚 的 積 雪 之 上 ， 冷 不 防 半 條 腿 也 都 陷 入 了 雪 地 之 中 。 在 蓋 著 茫 茫 白 雪 的 山 上 ， 根 本 分 不 清 那 裡 是 縣 崖 ， 那 裡 是 路 ， 一 切 只 有 純 潔 的 白 。 折 多 山 連 綿 的 山 脈 全 披 上 了 銀 裝 ， 陽 光 曬 在 雪 地 上 ， 滿 山 都 反 映 著 刺 眼 的 銀 白 ， 正 是 「 山 舞 銀 蛇 ， 原 馳 蠟 象 ， 欲 與 天 公 試 比 高 。 需 晴 日 ， 看 銀 裝 素 裹 ， 分 外 妖 嬈 … … 」
半 小 時 後 前 面 的 汽 車 慢 慢 開 行 了 ， 分 散 在 路 上 的 司 機 一 窩 蜂 地 返 回 車 上 ， 一 下 子 所 有 引 擎 都 同 時 發 動 ， 在 寧 靜 的 雪 山 上 引 來 一 陣 騷 動 。 汽 車 在 狹 窄 多 彎 的 山 路 上 緩 慢 地 前 進 ， 那 些 死 火 或 撞 毀 了 的 汽 車 都 停 在 路 旁 ， 公 路 上 還 有 不 少 搖 搖 欲 墜 的 大 貨 車 掛 在 懸 崖 邊 ， 有 些 汽 車 更 已 翻 滾 落 山 ， 破 爛 不 堪 的 殘 骸 就 留 在 山 崖 下 數 十 公 尺 的 山 坡 上 ， 焦 黑 的 殘 骸 在 茫 茫 白 雪 上 顯 得 既 突 出 又 渺 小 ， 真 是 觸 目 驚 心 。
遙 想 二 年 前 的 初 秋 ， 我 也 是 在 新 都 橋 經 折 多 山 往 康 定 ， 那 時 折 多 山 是 個 佈 滿 著 小 草 叢 和 亂 石 的 山 岳 ， 翻 過 折 多 山 不 用 個 多 小 時 。 如 今 突 如 其 來 的 一 場 風 雪 ， 不 但 破 壞 了 我 的 行 程 ， 還 做 成 大 量 的 交 通 意 外 和 傷 亡 。 崇 山 峻 嶺 的 白 雪 看 似 純 潔 無 瑕 ， 與 世 無 爭 ， 事 實 上 卻 又 不 知 掩 蓋 了 多 少 的 血 和 淚 。
汽 車 時 走 時 停 ， 個 多 小 時 後 終 於 通 過 了 啞 口 ， 山 頂 上 掛 滿 了 飄 揚 在 寒 風 中 的 五 色 經 幡 ， 過 了 啞 口 ， 我 也 放 下 了 心 頭 大 石 。 通 過 了 堵 塞 的 路 段 ， 汽 車 飛 快 地 往 山 下 疾 駛 ， 走 過 這 段 似 曾 相 識 的 道 路 ， 我 們 終 於 到 了 康 定 ， 我 們 的 突 圍 行 動 終 於 成 功 了 。 本 來 十 多 小 時 的 車 程 ， 而 今 共 花 了 六 十 多 小 時 ， 但 總 算 能 夠 順 利 到 達 自 的 地 。
來 到 康 定 的 客 運 站 已 經 是 下 午 一 時 半 ， 那 客 運 站 就 跟 我 兩 年 前 來 到 的 時 候 一 模 一 樣 ，又 破 又 殘 又 舊 。 重 慶 夫 婦 要 趕 回 重 慶 ， 在 車 站 買 了 直 達 重 慶 的 車 票 。 我 們 去 成 都 ， 班 次 比 較 頻 密 ， 半 小 時 後 便 發 車 了 ， 本 來 還 想 吃 個 簡 單 的 午 餐 也 來 不 及 ， 便 得 檢 票 上 車 了 ， 只 能 在 車 站 買 點 乾 糧 充 飢 。 跟 重 慶 夫 婦 道 別 後 班 車 也 出 發 了 ， 汽 車 沿 兩 年 前 走 過 的 公 路 奔 馳 ， 瀘 定 、 二 郎 山 、 天 全 、 雅 安 ， 都 是 從 前 的 模 樣 。 車 窗 外 的 一 切 好 像 沒 有 改 變 過 ， 然 而 在 車 廂 內 ， 兩 年 前 孤 身 走 過 這 段 路 的 我 ， 如 今 已 不 再 孤 單 ， 因 為 有 她 在 身 旁 。
折 多 山 是 高 原 和 低 地 的 分 水 嶺 。 山 的 那 面 ， 有 雪 域 、 有 草 原 、 有 森 林 、 有 河 谷 、 還 有 藍 天 和 煦 麗 的 陽 光 。 山 的 另 一 面 ， 是 漫 天 灰 塵 、 是 混 濁 泥 黃 的 河 流 、 是 千 瘡 百 孔 的 爛 石 灘 、 是 擠 迫 的 灰 白 平 房 堆 、 還 有 不 見 天 日 的 煙 霞 毒 霧 。 我 現 在 明 白 ， 折 多 山 的 那 場 風 雪 ， 彷 彿 是 為 了 守 衛 高 原 上 那 片 脆 弱 而 罕 有 的 蔚 藍 的 天 空 。
我 們 走 進 了 看 似 燈 火 通 明 的 成 都 。 回 到 熟 悉 的 新 南 門 車 站 ， 才 不 過 晚 上 七 時 半 ， 按 道 理 這 裡 應 該 是 熱 熱 鬧 鬧 的 ， 但 大 街 上 卻 是 冷 冷 清 清 。 下 車 後 乘 客 一 哄 而 散 ， 昏 暗 的 街 上 就 只 剩 下 我 們 倆 ， 空 氣 中 彷 彿 有 點 淡 淡 的 寞 然 。
我 們 至 電 不 同 的 青 年 旅 社 ， 得 到 的 都 是 同 樣 的 答 覆 ， 不 但 標 間 滿 了 ， 甚 至 連 普 通 間 都 全 滿 了 ， 於 是 我 們 便 去 了 車 站 旁 的 交 通 飯 店 ， 也 免 得 再 四 處 找 旅 館 。 這 酒 店 的 設 施 也 不 錯 ， 卻 始 終 是 有 點 兒 冷 清 ， 服 務 員 臉 上 掛 著 的 那 種 冷 漠 ， 是 我 應 該 早 已 習 以 為 常 ， 然 而 如 今 卻 又 感 到 有 點 陌 生 ， 有 點 令 人 不 自 在 。
出 外 吃 晚 飯 ， 我 們 逛 過 了 四 周 冷 清 的 街 道 ， 去 了 一 間 門 面 比 較 好 的 餐 館 ， 敞 大 的 店 舖 卻 得 一 台 食 客 ， 依 然 的 冷 清 。 我 們 叫 了 炒 菜 、 牛 肉 米 線 、 紫 菜 湯 、 牛 肉 粥 、 蝦 餃 ， 味 道 差 勁 ， 那 炒 菜 太 油 、 米 線 太 辣 、 紫 菜 湯 和 粥 又 是 淡 而 無 味 ， 總 之 就 是 不 滿 意 。
滯 留 在 新 都 橋 的 時 候 ， 我 不 停 計 算 著 時 間 ， 只 希 望 能 夠 盡 快 離 開 回 。 而 今 身 在 成 都 ， 卻 又 是 莫 名 的 患 得 患 失 ， 我 知 道 ， 其 實 我 心 裡 一 直 嚮 往 的 ， 是 折 多 山 另 一 邊 的 那 片 絢 燦 的 高 原 ， 那 片 深 邃 的 藍 天 ， 那 片 茫 茫 的 白 雪 ， 那 片 最 接 近 香 格 里 拉 的 淨 土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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藍 天 重 現 在 新 都 橋 的 早 晨 ， 風 雪 過 後 的 陽 光 把 銀 裝 素 裹 的 山 林 照 得 發 亮 ， 充 滿 了 朝 氣 。 我 們 到 旅 館 的 餐 廳 吃 早 餐 ， 重 慶 夫 婦 早 已 在 那 裡 了 ， 我 們 見 這 天 的 天 氣 好 ， 昨 晚 也 沒 有 下 大 雪 ， 於 是 便 決 定 包 車 經 折 多 山 去 康 定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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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風雪過後，陽光重臨大地 |
暖 暖 的 晨 光 也 喚 醒 了 一 眾 滯 留 的 旅 客 ， 他 們 又 再 走 到 外 面 的 空 地 上 ， 等 待 班 車 的 出 發 。 昨 天 下 午 出 發 往 折 多 山 的 其 他 大 巴 都 停 泊 在 附 近 ， 大 概 是 因 為 被 山 上 的 風 雪 所 困 ， 昨 晚 被 迫 折 返 的 。 我 們 在 空 地 等 候 昨 天 聯 絡 好 的 包 車 司 機 盧 海 鵬 ， 但 至 電 摧 了 數 次 ， 每 次 他 都 只 說 快 到 了 ， 但 始 終 未 見 蹤 影 。
後 來 我 們 那 班 車 突 然 開 動 了 ， 司 機 還 大 聲 呼 叫 乘 客 上 車 ， 但 盧 海 鵬 還 未 有 來 ， 我 們 只 好 趕 忙 上 車 再 作 打 算 。 上 了 車 ， 發 覺 多 了 三 位 生 面 口 的 女 遊 客 ， 大 概 是 司 機 在 附 近 拉 的 新 乘 客 吧 。 我 們 上 了 車 後 ， 司 機 把 車 駛 到 路 旁 ， 便 又 停 了 車 。 這 司 機 分 明 在 玩 把 戲 ， 我 們 知 道 他 根 本 靠 不 住 ， 便 索 性 下 車 等 盧 海 鵬 好 了 ， 後 來 我 們 才 知 道 這 是 班 車 司 機 的 奸 計 。
在 路 旁 等 了 一 會 ， 盧 海 鵬 終 於 駛 著 汽 車 來 到 了 ， 但 車 上 卻 載 了 其 他 乘 客 。 盧 海 鵬 說 他 找 到 幾 個 肯 花 千 多 元 包 車 去 成 都 的 大 客 ， 不 載 我 們 去 康 定 了 。 盧 海 鵬 聯 絡 了 他 的 朋 友 仁 青 多 吉 來 送 我 們 去 康 定 ， 他 留 下 仁 青 多 吉 的 電 話 後 便 往 折 多 山 疾 馳 而 去 了 ， 我 們 沒 有 辨 法 ， 只 好 靜 待 仁 青 多 吉 來 接 我 們 。
等 待 之 時 ， 班 車 上 那 三 位 生 面 口 的 女 遊 客 走 了 過 來 ， 詢 問 我 們 有 關 包 車 去 康 定 的 事 ， 神 情 焦 急 。 她 們 也 是 要 趕 回 成 都 的 遊 客 ， 本 來 一 行 四 人 ， 要 乘 昨 天 由 成 都 開 出 的 飛 機 回 家 ， 但 也 是 被 折 多 山 的 風 雪 所 困 而 滯 留 新 都 橋 ， 她 們 另 外 一 位 同 行 的 朋 友 因 為 患 了 急 病 ， 昨 天 乘 坐 救 護 車 上 折 多 山 ， 也 被 風 雪 所 阻 而 折 返 ， 轉 而 取 道 丹 巴 往 康 定 。 她 們 說 剛 才 我 們 的 班 車 司 機 說 可 以 送 她 們 去 康 定 ， 她 們 不 虞 有 詐 ， 上 了 車 ， 並 繳 交 了 車 資 。 我 懷 疑 那 司 機 收 了 她 們 的 車 錢 ， 總 要 有 個 交 代 ， 便 假 裝 要 開 車 ， 叫 齊 其 他 乘 客 上 車 ， 但 開 行 了 一 會 便 駛 回 路 邊 ， 又 再 推 說 要 等 待 交 警 的 通 知 。 當 她 們 知 道 只 要 花 百 多 元 包 車 便 可 以 立 即 出 發 去 康 定 時 ， 都 有 點 心 有 不 甘 。
不 多 久 ， 仁 青 多 吉 駕 著 一 部 白 色 的 小 汽 車 來 了 ， 他 是 個 十 來 廿 歲 的 小 伙 子 。 我 們 和 重 慶 夫 婦 上 了 多 吉 的 車 ， 也 不 再 久 留 ， 立 即 出 發 往 折 多 山 駛 去 ， 突 圍 行 動 終 於 開 始 了 。
一 上 車 ， 重 慶 先 生 便 對 多 吉 說 ： 「 走 慢 一 點 ， 最 重 要 一 個 字 ： 安 全 ！ 」 重 慶 夫 婦 非 常 注 重 行 車 安 全 ， 重 慶 先 生 看 來 不 太 信 任 這 小 伙 子 的 駕 駛 技 術 和 經 驗 ， 在 途 中 一 直 問 多 吉 有 關 在 冰 雪 路 面 駕 駛 的 問 題 ， 像 要 測 試 多 吉 的 駕 駛 知 識 ， 幸 虧 多 吉 答 得 頭 頭 是 道 ， 重 慶 先 生 才 放 下 心 頭 大 石 。 又 到 了 折 多 山 的 山 腳 ， 前 面 依 然 有 公 安 把 守 ， 公 安 說 山 上 的 路 剛 開 通 又 給 堵 住 了 ， 不 準 我 們 上 山 。
多 吉 於 是 把 車 拐 進 了 另 一 條 路 ， 說 ： 「 這 條 路 是 通 往 我 們 另 一 個 旅 遊 區 ， 這 是 新 都 橋 的 九 龍 。 」 重 慶 先 生 似 乎 不 太 領 情 的 說 ： 「 哎 呀 ！ 這 時 也 沒 有 心 情 去 看 甚 麼 景 點 了 ！ 」 多 吉 大 概 也 知 道 這 樣 等 下 去 也 不 是 辦 法 ， 而 且 會 枉 花 汽 油 錢 ， 於 是 便 又 轉 頭 回 去 。 去 到 了 公 安 的 檢 查 站 ， 多 吉 跟 公 安 說 了 一 輪 藏 語 ， 之 後 便 順 利 通 過 ， 繼 續 上 山 。 多 吉 說 ： 「 剛 才 我 跟 公 安 說 我 們 是 到 半 山 的 藏 廟 去 拍 照 ， 而 且 承 諾 會 駛 慢 點 。 」 我 們 再 次 舒 口 氣 ， 終 於 突 圍 了 第 一 關 了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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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往折多山的路上，孤寂一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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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山上沒有其他，只有茫茫白雪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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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直往深山的深處駛去 |
邁 向 折 多 山 ， 在 遼 闊 起 伏 的 山 丘 中 宛 然 延 伸 的 公 路 上 ， 就 只 有 我 們 這 一 輛 汽 車 在 孤 獨 地 行 駛 著 ， 外 面 是 一 片 白 雪 。 我 們 都 擔 心 冰 雪 路 上 行 車 的 安 全 ， 廂 裡 一 片 沉 默 ， 耳 邊 就 只 有 車 胎 輾 在 雪 地 上 的 車 輪 聲 ， 和 外 面 的 颯 颯 風 聲 。 到 了 半 山 ， 我 終 於 按 捺 不 住 ， 因 為 尿 急 ， 便 請 多 吉 找 個 地 方 停 車 方 便 一 下 。 多 吉 在 前 面 的 一 個 公 廁 旁 停 車 ， 這 個 位 於 半 山 的 公 廁 出 奇 地 清 潔 ， 外 面 一 個 小 男 孩 冒 著 寒 風 在 雪 地 上 看 守 著 公 廁 ， 這 五 毛 錢 也 算 是 值 得 花 的。
繼 續 上 路 ， 不 多 久 便 看 見 山 上 那 長 長 的 車 龍 ， 都 是 堵 塞 在 路 上 的 汽 車 。 我 們 後 來 追 上 了 車 龍 ， 就 停 在 盧 海 鵬 的 車 後 ， 看 來 盧 海 鵬 是 有 意 等 待 多 吉 的 ， 好 讓 路 上 互 相 有 個 照 應 。 盧 海 鵬 和 多 吉 也 下 車 為 車 胎 上 鐵 鍊 ， 山 上 的 汽 車 ， 無 論 是 大 貨 車 、 巴 士 或 是 小 汽 車 ， 車 輪 無 不 是 掛 著 鐵 鍊 的 。 多 吉 為 了 上 鐵 鍊 ， 雙 手 也 都 給 凍 僵 了 。
趁 汽 車 在 山 上 被 堵 塞 的 時 候 ， 我 們 走 到 雪 地 上 欣 賞 這 無 邊 的 白 色 世 界 ， 走 到 路 旁 ， 踏 進 了 山 坡 厚 厚 的 積 雪 之 上 ， 冷 不 防 半 條 腿 也 都 陷 入 了 雪 地 之 中 。 在 蓋 著 茫 茫 白 雪 的 山 上 ， 根 本 分 不 清 那 裡 是 縣 崖 ， 那 裡 是 路 ， 一 切 只 有 純 潔 的 白 。 折 多 山 連 綿 的 山 脈 全 披 上 了 銀 裝 ， 陽 光 曬 在 雪 地 上 ， 滿 山 都 反 映 著 刺 眼 的 銀 白 ， 正 是 「 山 舞 銀 蛇 ， 原 馳 蠟 象 ， 欲 與 天 公 試 比 高 。 需 晴 日 ， 看 銀 裝 素 裹 ， 分 外 妖 嬈 … … 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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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終於追上了滯留山上的車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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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汽車跟著車龍緩緩開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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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司機多吉在寒風中為車輛上鐵鍊 |
遙 想 二 年 前 的 初 秋 ， 我 也 是 在 新 都 橋 經 折 多 山 往 康 定 ， 那 時 折 多 山 是 個 佈 滿 著 小 草 叢 和 亂 石 的 山 岳 ， 翻 過 折 多 山 不 用 個 多 小 時 。 如 今 突 如 其 來 的 一 場 風 雪 ， 不 但 破 壞 了 我 的 行 程 ， 還 做 成 大 量 的 交 通 意 外 和 傷 亡 。 崇 山 峻 嶺 的 白 雪 看 似 純 潔 無 瑕 ， 與 世 無 爭 ， 事 實 上 卻 又 不 知 掩 蓋 了 多 少 的 血 和 淚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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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沿途都是失事的車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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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大貨車半掛在山崖之上 |
汽 車 時 走 時 停 ， 個 多 小 時 後 終 於 通 過 了 啞 口 ， 山 頂 上 掛 滿 了 飄 揚 在 寒 風 中 的 五 色 經 幡 ， 過 了 啞 口 ， 我 也 放 下 了 心 頭 大 石 。 通 過 了 堵 塞 的 路 段 ， 汽 車 飛 快 地 往 山 下 疾 駛 ， 走 過 這 段 似 曾 相 識 的 道 路 ， 我 們 終 於 到 了 康 定 ， 我 們 的 突 圍 行 動 終 於 成 功 了 。 本 來 十 多 小 時 的 車 程 ， 而 今 共 花 了 六 十 多 小 時 ， 但 總 算 能 夠 順 利 到 達 自 的 地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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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走過了山頂的佛塔，之後便是下山路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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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雪地上插滿了飄揚經幡 |
來 到 康 定 的 客 運 站 已 經 是 下 午 一 時 半 ， 那 客 運 站 就 跟 我 兩 年 前 來 到 的 時 候 一 模 一 樣 ，又 破 又 殘 又 舊 。 重 慶 夫 婦 要 趕 回 重 慶 ， 在 車 站 買 了 直 達 重 慶 的 車 票 。 我 們 去 成 都 ， 班 次 比 較 頻 密 ， 半 小 時 後 便 發 車 了 ， 本 來 還 想 吃 個 簡 單 的 午 餐 也 來 不 及 ， 便 得 檢 票 上 車 了 ， 只 能 在 車 站 買 點 乾 糧 充 飢 。 跟 重 慶 夫 婦 道 別 後 班 車 也 出 發 了 ， 汽 車 沿 兩 年 前 走 過 的 公 路 奔 馳 ， 瀘 定 、 二 郎 山 、 天 全 、 雅 安 ， 都 是 從 前 的 模 樣 。 車 窗 外 的 一 切 好 像 沒 有 改 變 過 ， 然 而 在 車 廂 內 ， 兩 年 前 孤 身 走 過 這 段 路 的 我 ， 如 今 已 不 再 孤 單 ， 因 為 有 她 在 身 旁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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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到了康定，也是一片白茫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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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再之來到康定，看到的又是截然不同的風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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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無懼風雪的野草，正等待開花的季節 |
我 們 走 進 了 看 似 燈 火 通 明 的 成 都 。 回 到 熟 悉 的 新 南 門 車 站 ， 才 不 過 晚 上 七 時 半 ， 按 道 理 這 裡 應 該 是 熱 熱 鬧 鬧 的 ， 但 大 街 上 卻 是 冷 冷 清 清 。 下 車 後 乘 客 一 哄 而 散 ， 昏 暗 的 街 上 就 只 剩 下 我 們 倆 ， 空 氣 中 彷 彿 有 點 淡 淡 的 寞 然 。
我 們 至 電 不 同 的 青 年 旅 社 ， 得 到 的 都 是 同 樣 的 答 覆 ， 不 但 標 間 滿 了 ， 甚 至 連 普 通 間 都 全 滿 了 ， 於 是 我 們 便 去 了 車 站 旁 的 交 通 飯 店 ， 也 免 得 再 四 處 找 旅 館 。 這 酒 店 的 設 施 也 不 錯 ， 卻 始 終 是 有 點 兒 冷 清 ， 服 務 員 臉 上 掛 著 的 那 種 冷 漠 ， 是 我 應 該 早 已 習 以 為 常 ， 然 而 如 今 卻 又 感 到 有 點 陌 生 ， 有 點 令 人 不 自 在 。
出 外 吃 晚 飯 ， 我 們 逛 過 了 四 周 冷 清 的 街 道 ， 去 了 一 間 門 面 比 較 好 的 餐 館 ， 敞 大 的 店 舖 卻 得 一 台 食 客 ， 依 然 的 冷 清 。 我 們 叫 了 炒 菜 、 牛 肉 米 線 、 紫 菜 湯 、 牛 肉 粥 、 蝦 餃 ， 味 道 差 勁 ， 那 炒 菜 太 油 、 米 線 太 辣 、 紫 菜 湯 和 粥 又 是 淡 而 無 味 ， 總 之 就 是 不 滿 意 。
滯 留 在 新 都 橋 的 時 候 ， 我 不 停 計 算 著 時 間 ， 只 希 望 能 夠 盡 快 離 開 回 。 而 今 身 在 成 都 ， 卻 又 是 莫 名 的 患 得 患 失 ， 我 知 道 ， 其 實 我 心 裡 一 直 嚮 往 的 ， 是 折 多 山 另 一 邊 的 那 片 絢 燦 的 高 原 ， 那 片 深 邃 的 藍 天 ， 那 片 茫 茫 的 白 雪 ， 那 片 最 接 近 香 格 里 拉 的 淨 土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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